……“便宜你这秦兽了。”听把总大人如是说,兵丁狠狠抽两鞭子,这才停了手。因为秦齐乃是世仇,在齐国人的眼里,孔武有力的西秦人变成了粗鲁不文、蛮横无理的代名词。见那人仍然在地上抽搐,兵丁又扬起鞭子喝骂道:“还不死去干活?还没吃够皮鞭炒肉?”地上那人闻言双手撑地。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爬起来,无奈养尊处优惯了的身体实在缺乏锻炼,竟然怎么起都起不来。见鞭子又要落下,劳工中站出个干瘪瘦弱地老者,双膝跪倒道:“饶了他吧!他身子骨弱,定是吃不消了!”边上一个青年目光闪烁一阵。却终是忍住没有说话。“身子骨弱?”这话引起了刘守备的注意,他弯腰攥住那人的一双手腕。一用力便把他半跪着提起来,翻过掌心,眯眼查看起来。只见这是一双又细又长,且很柔软的手,虽然现在脏兮兮的,且裂了好些血口子,但刘守备仍然可以确定。这人绝不是行伍出身,也没下过什么力气,至少来这之前是这样的。“你是干什么的?”刘守备沉声问道。那人仍不回答,倒是边上那个干瘦老者连声道:“他是账房,专门给军需算账地。”“你没长嘴吗?”刘守备恶狠狠道:“让他自己说!”那人却只是低着头不说话。见大人受到轻蔑,一个跟班上前一揪那人的头发、往后一扯,把他脸面孔展示给大人看……虽然同样脏了吧唧,但也能看出这张脸保养得益、面相也周正地很。只见那人薄薄的嘴唇紧抿着。一副不屈的样子;但紧闭着眼角却还挂着泪花,却又显得十分软弱。“我问你话呢……”刘守备一字一句道。“账房……”嘴唇翕动几下,那人终于开口道,嘶哑干涩,似有满腔的愤懑不甘。“那自然会识文断字了?”刘守备沉声问道。“不错。”这人说话相当的言简意赅。上下打量这人一番,刘守备又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“……”又陷入了沉默。“问你话呢……”边上人不耐烦道。“武兆……”终于吐出两个字道。“扶他起来吧!”刘守备轻声道。对于能写会算的读书人,他始终保持着敬意。边上跟班便架住那武兆的腋窝,将他像提小鸡一般拎了起来了。“武兆啊!”刘守备把蒲扇般地大手往武兆脸上伸去,武兆被身边人牢牢按住,一点都动弹不得。刘守备把粘在他脸上的枯草摘下,又在他的腮上轻拍几下,仿佛在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一般,难得和气道:“跟我走吧!留在这也干不了多少活。”“做甚?”武兆警惕地望向那张酱紫色的大脸。小声问道。“做你的老本行。算账。”刘守备让人放开武兆,脸上的皱纹扯动一下。算是笑笑道:“算你走运,原先地账房先生得急病死了,莫非你不想去?”那武兆明显神色一松,心道:‘还是知识改变命运啊!多读些书总是有好处的。’点点头道:“好吧!”便在一众齐兵怪异的目光中,一瘸一拐地跟着刘守备走了。……两人一走,周遭的兵士便凑到一起,嘻嘻哈哈地笑道:“又一个……”“赌一把?”一个什长模样地家伙笑道,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挂钱道:“我出二十文,赌今天晚上。”“不会的,怎么也得养养。”有人反对道:“我赌明天。”也拿出一挂钱拍在那什长的另一支手里。其他人也纷纷拿出钱,有人跟‘今晚’、有人赌‘明天’,把那什长的两手堆得满满的,一时间好不热闹。见所有人都下注,那什长叫一声‘买定离手、概不反悔’,便将两堆钱分别装在布袋里,拍拍手道:“老规矩,今天晚上去见证一番。”“同去同去!”兵士们怪声怪气道。笑过一阵,他们才发现那些‘秦兽’们都半直着身子在侧耳倾听,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。方才还谈笑风生地齐兵顿时拉下了脸。举着大棒乱打一气道:“一群懒种,都干活去!今天完不成定量,谁都没得饭吃!”“你们这群秦兽打仗不行,干活也稀松,还不如死了算了,别浪费我们大齐的粮食!”是的,这群被监视劳作的奴隶。都是兵败被俘地秦国军人。因为各地驻防军被抽调一半参加对秦作战,又在一系列战事中死伤惨重。许多屯田驻防兵便被升格为州府驻防兵,终于脱离了土地……这样屯田兵就少了,上峰不得不给继续种地地人加码,把临近的两个农场一并拨给了乌山村。刘守备当时想,三千亩有六百人,九千亩就得一千八百人,怎么也得给我个守备当当了吧?便向上峰反应。现有地人手根本完不成秋收任务。谁成想游击大人说道:‘你这只是代管,等冬里把兵征齐了,自然不用你如此辛苦。’一句话便浇灭了他满心的希望,你说他怎能不郁闷?又气又急地刘守备怒极反笑道:“总不能让我那点人去收九千亩庄稼吧?非烂在地里大半不成。”但领导毕竟技高一筹,哈哈笑道:“不要担心,这我早有考虑。”便大笔一挥,把新俘虏的两千秦国战俘扔给了他……待押送战俘的队伍一离开,满心愤懑的刘守备干脆宣布。今年爷们都不下地了,全部改成监工!于是乎乌山村的六百屯田兵,擦干腿上的泥水,换上从来不舍得穿的军服,再找出生锈地腰刀磨亮了挎上。但对于摸惯了锄头的屯田兵来说,那些刀枪实在不顺手。只能吓唬吓唬人罢了。真要想管教这些桀骜不驯的俘虏,还得另想办法。最后有人出了个注意,把下地干活的锄头,卸掉锄刃,再包上铁皮或者铁线,便可以拿来敲人了……虽然样式不美观,但庄户人家最重视的还是实用,并不太在乎样子如何。……一阵棍棒之下,打得那些劳工顾头不顾腚,面上尽是愤然之色。无奈人在屋檐之下。只得低头干活。干瘦老者和年青人对视一眼,眼神又倏地分开。便各自弯腰挥镰,跟一垄垄庄稼较起了劲。劳工们一边挥汗如雨的干活,一边盼着日落西山头。虽然已经过了白露,但天仍然不短,一直到了酉时中,黑的完全看不见,监工的齐兵这才开恩道:“都把收工吧!可以回去吃饭了。”这些秦国俘虏从还没亮就被撵起来,一人喝一碗清澈见底地稀饭,便揣着俩黍面窝头上了工。从早晨到现在,只有中午时在地头歇了两刻钟,就着田间渠里浑浊的凉水,把当作午饭的窝头塞进肚子,便一直没有歇一歇……若不是偷吃些收割下来的稻粒,根本撑不到这时候。一天下来人人累的头晕眼花,饿得眼花头晕,一听到‘放工’的命令,俘虏们如蒙大赦,纷纷起身走到地头,将镰刀交给监工地齐军,在监工的指挥下站好队。这时便有齐军上前,一边清点人数,一边往俘虏们的身上套绳索。许是熟能生巧的缘故,齐兵捆绳子的动作十分麻利,等人数清点完了,也把秦军二十个一组、糖葫芦的捆了起来。见人数正好,齐兵便牵住绳子一头,将俘虏们牵牲口一般的牵走,向远处灯火寥落的村庄行去。又饿又累的俘虏们只想快点吃饭,然后倒头便睡,是以自始至终配合极了,竟没一个捣乱的。乌山村是个兵村,本来就没什么百姓,眼下又来了这么多俘虏,更是把住在这地军属都吓跑了,不是回娘家,就是走亲戚,反正秋收这段时间是不会来了。结果一来二去,村子里便只剩下官兵和俘虏,成了军营加牢房,或者说干脆就是个劳教场所。一回到村里,兵士们便将俘虏们牵进村子中央地一排排破旧透风的房屋内,这些房子本是军队地营房,也是乌山村最初的建筑。后来日子久了,村里地房屋越来越多。兵士们便陆续搬了出去,这些简陋的土坯房自然废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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