完颜斡离不说:&ldo;此回得见皇帝,不胜忻喜,然而自家们尚欲见太上一面,切望早日如愿。&rdo;宋钦宗立即向金朝元帅们下跪,说:&ldo;我父疾病缠身,委实难以出宫,恳望元帅们慈悲为怀,免此一行。我愿留斋宫,代父为质。&rdo;完颜挞懒连忙离座,扶起宋钦宗,说:&ldo;邓珪等人言道,南朝两宫失和。今日方知,皇帝陛下乃大孝之人,此事自可缓议。&rdo;
完颜斡离不又说:&ldo;我与康王半年不见,甚为思念,闻得他见在河北。请皇帝召他来东京,我欲与他一见。&rdo;完颜谷神说:&ldo;军前与南朝一个札子,索取干戾人,就中第一个便是李纲。闻知皇帝已将他贬降南方,亦须从速将他押解至此!&rdo;完颜粘罕又重复了两河与河中府、解州的割地问题,宋钦宗都只能诺诺从命。
会谈结束,金朝元帅们设午宴招待宋钦宗。只见一名女真兵首先端上一大盘极肥的猪肉,都切成大片,其上插了几根青葱。萧庆立即向宋钦宗介绍说:&ldo;此名肉盘子,非大宴不设,今日特为皇帝而设。&rdo;见到这盘肥肉,宋钦宗实在有点恶心,但也只能用筷夹上一块,并且表示谢意。接着,女真兵们又端上各种各样油炸蜜渍面食,萧庆说:&ldo;此为茶食,亦非贵宾不设。&rdo;茶食按其形状,分别命名为桂皮、鸡肠、银铤、金刚镯、西施舌等,萧庆又逐一作了介绍。宋人品尝茶食,还觉得可口。其实,在女真上层社会中,茶食的流行也还是不久前的事。
在筵席上,向来不说话的完颜阇母突然给何樐敬酒,他指着腰间的剑说:&ldo;我看重忠臣,我底剑虽然快利,却不杀忠臣!弃城而逃底人,都是背弃皇帝,不忠不孝底人。我与挞懒擒住此等人,便将他们尽行洼勃辣骇!&rdo;接着,其他元帅也都向何樐敬酒。何樐有了几分醉意,他眯着眼睛,用木匙敲着桌子,作为节拍,对金人唱起歌来:&ldo;细雨共斜风,日日作轻寒……&rdo;见到他那种醉态,金人不论听懂或听不懂他的歌词,都哈哈大笑。宋钦宗和陈过庭、孙傅也都不由发出了苦笑,而宋钦宗的内心却更发出了深长的喟叹:&ldo;我如何用此人为相?&rdo;午宴过後,完颜挞懒亲自送宋钦宗一行回城。
在中国古代,长期形成了国家和君主合二而一的概念。在此非常时刻,宋钦宗的安危事实上象征着国家的安危,并且与开封百万士民的安危息息相关,所以家家户户都为皇帝的平安焚香祝祷。从宋钦宗出城的当天开始,就有愈来愈多的市民,来到开封四壁,向金军奉献金银、铜钱和丝绸,要求他们通报国相和皇子,放官家回城。金军正苦於不能下城掳掠,对此自然极表欢迎。但女真社会尚处在以物易物的发展水平,还不懂得铜钱的妙用,他们拒绝收钱,只收金银和丝绸。万夫长们自然收受馈赠最多,却不向元帅府转达开封百姓的要求。十二月一日清晨,出现了皇帝回銮的传言,於是,成千上万的人拥向御街。很多妇女儿童用衣服的襟裾装了乾土,填塞满是雪泥的大道。当天下午,忽然南薰门前放下吊桥,一名小宦官骑马直驰大内,他边走边喊:&ldo;和议已定,官家明日方归!&rdo;於是,整个街上欢声如雷。
如前所述,当宋钦宗举行奉献降表仪式时,青城飘着大雪,而开封城内却并无一片雪花。到下午时分,城内更是天色晴霁,冬阳灿烂。宋钦宗和完颜挞懒在南薰门下告别,骑马过了吊桥。御街内的朱漆杈子外,早已男女老少云集,几乎人人手捧一枝或几枝香,香烟笼罩着整个大道。更有几百佛教的善男,他们在凝寒天气,剃去顶发,脱光上身,用燃烧的艾绒缠头顶和手臂上烤炙,称为燃顶炼臂。这种忍受皮肉剧痛的极端方式,正是佛教徒最虔诚的祈祷。人们见到皇帝回来,纷纷以手加额,&ldo;万岁&rdo;、&ldo;官家平安&rdo;的欢呼声不绝,许多人都感泣不已。宋钦宗和很多随从也都感恸流泪。在吊桥另一头的完颜挞懒,呆呆地望着这种完全出乎预料的情景,也不免发出深长的叹息。
深夜时,在坤宁殿的东寝阁,宋钦宗仍然在朱后面前感恸悲泣,他反复说着一句话:&ldo;朕如今是上降表底不肖子孙,如何再进得太庙?&rdo;朱后不断用红罗帕给皇帝拭泪,她也重复说着一句话:&ldo;祖宗之灵,必不能怪罪官家!&rdo;
在痛定之後,朱后开始沉静地向皇帝进言:&ldo;官家,回想在东宫之时,夫妻整日忧心忡忡,只怕失去皇太子底名分。如今看来,若不做皇太子,却是官家之福。&rdo;宋钦宗点点头,朱后又继续说:&ldo;恕臣妾直言,官家是个仁德底人,却本非英武之主,空有唐太宗底志,却做不得唐太宗底事。太上官家享尽孤家寡人之福,官家却受尽眇躬小子之苦。自即位以来,终日忧勤,备尝艰辛,却无补国事。国家患难深重,非有不世出之英主,又何以扶危持颠,雪此奇耻大辱!待金虏退兵之後,官家不如传位於青宫诸王之贤能。自家们夫妻却可去江南或成都,优游林泉,放浪山水,闲云野鹤,了此一生,岂不是好?&rdo;古代皇帝在诏书中,或可谦称自己为&ldo;眇躬&rdo;和&ldo;小子&rdo;。朱后的意思,无非是指丈夫当皇帝受罪。
宋钦宗说:&ldo;知夫莫如妻,圣人之说甚是。依你之见,当传位於哪个弟弟?&rdo;朱后说:&ldo;宗社大计,臣妾岂敢妄议!&rdo;宋钦宗说:&ldo;事势如此,说又何妨。&rdo;在宋钦宗再三要求下,朱后伸出了六个指头,宋钦宗说:&ldo;太上与朕也有此意,三人所见略同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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