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。大院中的老老少少都把自家的饭菜搬到场院中来,一边吃一边聊着大家共同关心的大问题:邻街大院接到了拆迁通知!说起这事,邻居何叔就一肚子牢骚。
何叔端着满满儿的一大海碗面条蹲在院场当中,抹了下嘴巴,说听说了吗?动迁那事儿吹了!何嫂在旁用脚踢了下何叔的屁股,说白话,前儿个那动迁办的不是还来过的吗?你说吹就吹了!何叔吃口面,扭脸看着老婆说:“你老娘们儿家家的懂个屁?”
马姥姥手里择着菜,说他何叔,你呀一张嘴巴净编排些是非。何叔听了就走过去在马姥姥家窗下一辨子大蒜中摘下一头,一边用手剥着,一边说:“姥姥,我没骗你。我们这地儿是市政府重点改造的区域,人多面广,真动起来特麻烦。所以前儿说的那‘丽都洒店’已改定东头儿乱葬岗去、去了……”说着咬了口蒜,真的,人专家说那儿风水好。
大家跟着沉默。母亲也停下手上搓洗的衣裳说:“要我说啊,动不动的也没啥在这儿住也有年月啦,如果真的要拆,多少还有些舍不得。”众人都随声附和:“还真是……”儒成叔正帮邻居盘炕。听到街坊们的议论,忍不住从窗口探出头来说:“妮子妈说的最是!住楼也不见得有什么好。眼下这环境是不咋体面,可是大家一团和气,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你不上前帮把手儿?”
何叔被根面条卡住了喉咙,脸憋涨得通红,连声咳嗽着说:“屁!人往高处嘛,看人家这个长那个长的,谁家不住个三间五室?那才叫活!再看看咱们,他妈的,老老少少七八口人挤在这么一间破烂房子里,同样也是人,想跟老婆亲热一下吧,呸,儿子准打你屁股。”何嫂有些难为情地嗔怪道:“老不正经的,胡说些什么?”这时,何叔已经凑过去看儒成叔帮邻居盘好的炕。何叔见里面炕上的席子卷着,炕面抹得平整厚实,不由打心里头赞叹道“别的都假的,要说真住了楼,你老哥这手艺就瞎了!盘的真好,真好!”儒成叔厚道地笑着说:“我还盼着这手艺瞎了呢,到那时大家就都住上楼,不用再烧炕了。”两人说着话的工夫,就见派出所即将退休的户籍警老杨手里拿着个本子走来。
老杨与众人街坊邻居地住着,都非常熟络,便来与大伙闲话。老杨说:“各位,晚上在胡同那边有露天电影看,你们大伙可要看好自家门窗,要注意防火、防盗,最好家中留人。”何叔又忍不住问,老杨,动迁那事听说了吗,是不是吹了?老杨说:“有事会跟大伙说的,但现在还没有消息说马上动。”何叔得意地扬起脑袋说:“看,我说对了吧,人乱坟岗那儿风水好!”众人心这才踏实下来。
众人正拉着闲话,三妮坐着凌文斌的摩托车从胡同口经过。摩托车沉闷的吼声吸引着众人的目光。老杨扭脸看到凌文斌,叫住他们。
老杨走过去拦住他们,说:“你们下来。”凌文斌停住车。三妮骗腿儿下来。老杨上下打量着他们,说你们这是典型的奇装异服,不用量,我搭眼一瞧就是喇叭裤,你们说是你们自己处理,还是跟我到所里去?三妮吓一跳,委屈地说:“谁穿喇叭裤了?我这是裤角儿开线了。”老杨却根本不吃她这一套,说:“开线了为什么不缝好它再出来?你这是成心要给人一种假相,这跟穿真的喇叭裤的性质是一样的,算你们便宜,这要在头两年我当街就给你铰了。”三妮一脸哀求地说:“我这真不是,我缝好它就是了,杨叔,放我们走吧,电影都快开演了!”老杨却还是一脸阶级斗争,说不能走!你是冒充,是初犯,也就罢了,他这是怎么回事?老杨说着,一指凌文斌那条少说也得有一尺七八的大喇叭裤。凌文斌见冤家路窄,心说今天就今天了,看你能把我怎么样。想到这,他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老杨,说:“我喜欢,现在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想管我穿什么!就算以前我也没在乎过,你能铰我就能做,这条你再给我撕了,我明天就穿两条面袋子出来!你们管得也太宽了,我又没偷、没抢,穿条裤子碍你什么事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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