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微微偏过头,寻找我的视线,&ldo;我试着做正确的选择,海瑟姆,&rdo;他说,眉毛皱成一团,&ldo;你当然能理解的对吗?&rdo;
我俯视他,心中默哀,不是为了他‐‐是为了被他夺走的我的童年。
&ldo;不,&rdo;我对他说,光芒从他眼中慢慢消失。
希望我最后的公平论断跟着他去到另一个世界。
&ldo;混蛋!&rdo;珍妮在我身后尖叫。她爬了起来,跪着双手撑地,像野兽一样嘶喊,&ldo;没阉了你算你走运!&rdo;但我觉得雷金纳德已经听不见了。那些话只能留在活人的世界了。他死了。
五
门外一阵响动,我跨过尸体拉开门,如果卫兵再来,务必做好迎战的准备。只不过,出现在我面前的是莫妮卡与卢西奥,两人从楼梯平台往下走,手中大包小包,霍顿正给他们引路。母子俱是苍白消瘦的脸‐‐长期被禁闭的人的脸。他们的视线越过栏杆,望向下方的门厅,遍地死者的景象让莫妮卡倒抽一口凉气,震惊地用手掩住嘴。
&ldo;我很抱歉,&rdo;我说,不确定自己在为什么道歉。为吓到他们?为弄出一地的尸体?为他们被挟为人质整整四年?
卢西奥满是恨意地瞪了我一眼,偏开视线。
&ldo;我们不必你道歉,谢谢先生你,&rdo;莫妮卡用不流利的英文说,&ldo;我们感谢你,终于放我们自由了。&rdo;
&ldo;如果你愿等,我们明早离开,&rdo;我说,&ldo;霍顿,你觉得可以吗?&rdo;
&ldo;可以,先生。&rdo;
&ldo;我想我们更愿意早点走,等准备够回家的食物和水就动身,&rdo;莫妮卡回答。
&ldo;请等等,&rdo;我道,听出了自己声音中的疲惫,&ldo;莫妮卡,卢西奥。请等等,我们早上一起走吧,好保证你们旅途安全。&rdo;
&ldo;不用了,谢谢你,先生,&rdo;他们已走到楼梯最下一阶,莫妮卡仰起头,扭脸看我,&ldo;我想你做得够多的了。我们知道马厩在哪儿。我们可以自己去厨房弄吃的,然后是马……&rdo;
&ldo;当然,当然。你们有……有什么可以自保的东西吗,万一碰上强盗?&rdo;我快步走下楼梯,伸出手从其中一个死去的卫兵身上拿来一把剑。我剑柄朝外递给了卢西奥。
&ldo;拿着,卢西奥,&rdo;我说,&ldo;回家路上,你需要这个保护你母亲。&rdo;
他抓住了剑,抬头看着我,我认为他眼神软化了下来。
然后他将剑捅进我的身体。
1758年1月27日
死亡。已经有了那么多的死亡,还会有更多死亡。
多年前,当我在黑森林击杀联络人时,自己计算错误,刺进他的肾脏,加速了他的死亡。这次庄园的门厅里,卢西奥持剑刺穿我,完全是出于运气,躲开了所有主要器官。他的一刺凶猛无情。和珍妮一样,那一击代表了多年被压抑的愤怒和做梦也要复仇的心理。而我自己一生中所有的时间都在寻求复仇,我根本不怪他这么做。只是他没有杀了我,显然,我还在这里写字。
只不过,那一下让我受了重伤,接下来一整年我都躺在庄园的床上。我仿若站在峭壁,面前是无边无涯的死亡,时而清醒,时而昏迷,伤口感染,高烧不退,但我在疲倦中反抗死亡,微弱但跃动的意志火焰在身体里不曾熄灭。
角色对调了,这一次换作霍顿来照顾我。每当我恢复意识,从汗水浸湿的床单上挣扎着醒来,他都在那里,抚平我身下的亚麻,换一块新的凉法兰绒置于我火烫的眉心,安慰我。
&ldo;没事的先生,没事的。放松吧。最坏的阶段你已经挺过去了。&rdo;
是吗?最坏的已经过去了吗?
有一天,发了多久的烧我完全不知道‐‐我醒来,用力抓着霍顿的胳膊,支撑着坐起身来,认真盯着他的眼睛问:&ldo;卢西奥。莫妮卡。他们在哪?&rdo;
我脑中出现过这样的画面‐‐暴怒而复仇心切的霍顿,把两人都砍死了。
&ldo;你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放过他们,先生,&rdo;他道,脸上的表情显示他并不满意,&ldo;所以我放过了他们。给他们备好马,还有补给,送他们上路了。&rdo;
&ldo;很好,很好……&rdo;我大口喘气,感觉黑暗渐渐升起,又要把我捕获,&ldo;你不能怪……&rdo;
&ldo;太懦弱了,&rdo;他懊恼地说,我又失去了意识,&ldo;没别的可以说,先生,就是太懦弱。好了,快闭上眼,好好休息……&rdo;
我也看到珍妮前来陪伴,哪怕是伤情危重、发着烧的阶段,我都情不自禁注意到她身上的变化。她仿佛已经找到了内心的宁静。有一两次我感觉到她坐在我床边,听着她讲安妮女王广场的生活,讲她打算回去,并‐‐用她的话说‐‐&ldo;打理家族生意&rdo;。
一旦我姐姐珍妮重返家族……我不敢想。哪怕神志不清,我打心底同情那些负责肯威家业的可怜人。
我床边的桌上静静躺着雷金纳德的圣殿戒指,可我没有戴上它、拿起它甚至碰它。至少此时,我内心既非圣殿亦非刺客,也不想跟任何一方扯上关系。
终于,卢西奥刺伤我三个月后,我爬下了床。
深吸一口气,我的左臂被霍顿两手紧紧抓着,我把两脚从被单底下抬出来,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,睡袍的边缘滑到膝盖处。上一次站立感觉像隔了一辈子那么久。霎时间,我感觉腰侧的伤处一阵剧痛,我伸手扶了上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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