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039;喀嚓喀嚓&039;,因着卧房里悄无声息,铁剪子开合的声音显得格外打眼。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的梁季青兴致勃勃对着烛灯剪裁着当日的报纸,他有个很大的牛皮封的集邮册,是小舅舅前年当作生日礼物送他的,英国的舶来货,封上缠着细带,他专门拿来收集戏报小料的。
梁季玄坐他边上看医书,说是看倒不如说是翻,对着灯花翻弄着,字没看进去几个,声儿翻得哗哗响,他抬头看了眼梁季青,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,犹豫了半天,又把那滚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。
梁季青看上去心情颇为不错,摇头晃脑摆弄着桌上的集邮册,啧啧称赞了好几句,就是不肯理会一旁有心事的梁季玄。
梁季玄瘪了瘪嘴,沮丧地塌了肩,看上去很是委屈。
看着胞弟委委屈屈的小模样,梁季青没忍住破了功,笑了出来。放了手里的剪刀,亲亲热热圈了他满怀,把怀里的两张船票掏出来给他看,&ldo;再过几日,京里韶平班的白香蝶白老板要上一出玉堂春,你啊,同我一块去。&rdo;
梁季玄一头扎进梁季青怀里,兴奋得活像只得了食儿的小犬。梁季青抱着这同他一般大的弟弟,笑着摇了摇头,这小子精着呢,政府留学招生的那条新闻,他就差没直接杵他眼跟前了。最懂梁季玄的,当然是他梁季青了。
考上,虽说是在意料之中,但也是欣喜非常的。但狂喜过后,问题也随之来了。梁季玄虽是考的公费生,吃住节省着些也能过,但去德国的船票总是得自己补贴的,一次性的大开支对他而言可也不是件容易事。
&ldo;哥,你说该怎么办啊?&rdo;梁季玄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,&ldo;同学那里也借不到这么大一笔啊。&rdo;
&ldo;对啊,怎么办呢?&rdo;梁季青笑眯眯地撑着脑袋嗑瓜子,颇有趣味地看着梁季玄干着急。
&ldo;哥,认真点!&rdo;梁季玄气呼呼地绕着梁季青打转转,&ldo;我是真着急啊,快帮我想想办法啊!&rdo;
&ldo;好啦好啦,&rdo;梁季青拍了把自己旁边的空位,安抚地招呼梁季玄坐下,&ldo;拿去吧,&rdo;他掏出了一张船票,在梁季玄错愕的眼神里指了指胸前空落的衣兜,梁季青逗他,&ldo;等你学成回来,记得欠我一块怀表啊小柚子。&rdo;
……
怀表……怀表……
待他醒来的时候,天已然大亮了。&ldo;醒啦,&rdo;梁季青冲他笑,他正坐在一旁翻弄报纸,胸前衣兜里露了个金属锁链,里头安稳放着他送的那块怀表。
梁季玄心下愧疚,他暗自许诺务必要为梁季青寻块上好的怀表。但现下,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做,他得先去杜府探个究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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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贰肆。杜府(上)
&ldo;阿玄今日也要出门吗?&rdo;梁季青唤住穿上外套的梁季玄,他劝他,&ldo;你来北平这么些天,一直在外奔波,我们两兄弟见面这么久,可一直没找到机会好好聊聊。今天你别出门,在家陪陪哥哥可好?&rdo;
梁季玄有些左右为难,按着本心他自是愿意在家里同哥哥说说话的,但眼下未杜若白情况不明,未亲眼证实,他着实放不下心来。
&ldo;哎去吧去吧,&rdo;梁季青自是懂得梁季玄的性子,他笑了笑,&ldo;不过啊,出门的时候记得把伞带上,今儿这天色,务必是要下雨的。今天早些回来吧,莫在外头呆得太久了,不安全的。&rdo;
梁季玄忙应下了。
临出门前,梁季玄还不安地又回头看了一眼。杜若白立在梁季青身后,面色如常,看不出何异样,他嘘着眼去看杜若白打在地上的影子,但天色尚早,晨光不明,杜若白又站在桌后,根本看不明晰。他失望收回了眼,却恰好同杜若白打了个照面。
杜若白不躲不闪,回望了他一眼,顺带点头示了个意;倒是梁季玄心头藏了事,回避得颇有些狼狈了。他一时之间也有些迷茫了,这杜若白看着着实太正常了些,莫不是万杉说了谎?他转念一想,又觉着不对,万杉于情于都没必要故意言这假话。不过也有杜若白早就醒了,杜老爷子暗压了消息的可能……他摇了摇头,与其胡乱猜测,倒不如实地探探来得靠谱。
他招了辆人力车,往那杜府赶。
梁季玄最初还担忧不知那杜府的具体方位,得多费些功夫,上了车,方知是自个儿多虑了。
&ldo;去杜府……&rdo;梁季玄卡了壳,他只知杜若白是那杜府的少爷,可全不知这地具体在哪儿。
&ldo;得嘞,您坐稳咯!&rdo;人力车夫麻溜儿把杆起身,连点停顿都不带留的。
&ldo;你就这么确定你说的杜府,同我说的是同一个?&rdo;看着车夫如此笃定,梁季玄不由打趣他。
&ldo;嘿!您要是平日里说要上杜府,我还得多嘴问您一句,但今儿那是不必问了,铁定是家里头一独根苗苗儿杜若白的杜家咯!&rdo;车夫摇头晃脑,言语间很是自信。
梁季玄心里头咯噔一下,&ldo;你怎么就能这么确信呢?&rdo;
&ldo;嗨!您是位洋医生吧?&rdo;车夫没回答他反问了个问题。
&ldo;这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啊?&rdo;梁季玄暗自吃了一惊。
&ldo;我平日里老在协和门口等活路,经常能载着院里的洋医生洋护理进进出出,他们啊都同您一样,&rdo;车夫故意吸了吸鼻子,&ldo;身上啊,都带着股说不清楚的味儿。我呐,这鼻子一闻,就知道您同他们一样,也是一洋医生。&rdo;
&ldo;杜老爷子贴那告示,撂北平谁不知道啊,&rdo;车夫啧啧出声,&ldo;最开始放话说能让杜小少爷醒过来的,直接赏整一百现大洋,隔天翻翻儿,这都第七天喏,杜小少爷还没能醒呢,也不知招了什么道了。&rdo;
&ldo;杜老爷子也是个新派人物,对那鬼怪邪说,本也是嗤之以鼻的,最开始也点名指姓只要医生,这些个日子也放软话了,什么五教九流都往门里迎,只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,顾不得咯,&rdo;车夫长吁了口气,&ldo;就这些个日子,我拉的这医生道士和尚的,去杜府都有六趟了,您呐,恰了巧了是那第七位。&rdo;
梁季玄陷入了沉思,重赏之下,浑水摸鱼之流虽必定不少,但肯定也有真有才能之人。杜若白装昏这个预设倒是可以先行排除了……
&ldo;爷,地儿到啦!&rdo;车夫忽地停下,他指了指跟前门庭若市的大宅子,&ldo;我呐,估摸着觉得您能行。&rdo;
&ldo;嗨?&rdo;梁季玄不由得笑了,&ldo;你可真会说话。&rdo;
&ldo;呵!您可别觉得我是恭维您,我啊,平日里就爱好点那什么八卦周易的,您是我拉到这儿的第七位客人,正好同这杜小少爷昏迷日子撞了日头,&rdo;车夫神神秘秘凑了近,&ldo;我估摸着您就是里头那位爷的救星了。&rdo;
&ldo;唉就你这口才,拉车真真儿浪费了,倒不如摆个卦摊儿算命看相,&rdo;梁季玄笑出了声,&ldo;不过啊,我是借你吉言了,若我真这么神通,救醒了这杜若白,回来务必给你包个大红包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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