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进这门槛内就像换了遭人间。走步就设一层浅薄的粉红纱帐,铺天盖地的纱就像铺天盖地的蛛网,刻意让视野变得朦胧不清,他看不见什么但听得见声音,笙歌曼舞,女儿娇啼。楼里的熏香,女人的体香,老爷们啪嗒啪嗒抽大烟的焦味,形色各异的气味交缠在一起,香品优劣已经不甚重要,只要馥郁浓烈留得住人即为良方。原来他生在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,有各样的人和文化,顶天有烛台吊灯,也有眉眼细平的东方女子略显羞敛地赤裸香肩,穿铁丝束腰花褶短裙,洋装登场。时不时听见个男人的大笑,那笑声振聋发聩,也震得小殿下脑子晕乎乎的。明珠带他找一处僻远角落坐好,“爷,想吃点什么?”她笑嘻嘻的,“正经酒楼里的菜我们都有,想吃我让后厨去做。”小殿下就着菜单随意指了两道,明珠嗳一声就退下了,叮嘱让他在这儿乖乖坐着一会儿就有人来伺候。可十六岁的少年哪里会有听话的道理?就连刚才点的两道菜都是敷衍将就,谅他们做的不会有正经酒楼里做的好吃!他打心眼里认为这就是个不干不净的地方,似乎多呆一下都是脏了他的身份,于是趁着明珠刚走没多久便立马站起身。可正门是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去了,小殿下借纱障掩护循墙而遁,找了个临近的门就准备立马开溜。抬脚一跨,月白风清,又是颠倒了一番天地。天色已然昏沉,小殿下出了门在黑魆魆的巷道里摸索,道沿边上挂纸糊灯笼挂一路,红彤彤的,但视野也不甚明朗,脚下磕磕绊绊的。他一边找出路一边琢磨着绕了一大圈还是在朝岁楼的隶属范围内,屹然于街的飘带楼就像是金匾招牌,而招牌后是一个大观园,一个小世界,女人们住在这里,多数时候还有男人伴睡,他在刚才已经看见不少点灯的厢房了。小路蜿蜒,他扶墙走了半天没走出个所以然。这儿就像个迷宫,九曲回肠的,没走一会儿就能发现一个陌生全新的地方,要么就是又倒头回去,拿它没辙,小殿下甚至萌生出敌在暗我在明的挫败感。正觉得恐怕要绕死在这里心生绝望的时候,眼前忽然闪现一白,因为白在黑夜里总是格外显眼,更何况月华照映其上,白得柔软,白得在泛光。那是一只猫,徐徐拨动着尾巴,摇曳优雅的体态,站在小墙头,慢悠悠地走。应该说天下的猫咪都长得一个德行,可珀西就觉得眼前这只分外眼熟,甚至还有点亲切的错觉……恐是在这摸黑走道里找不出玩玩儿猫儿一跃下墙头,沿墙根走了一段后甩身就拐进了某处清幽小院。和嘈杂的别处不大相同,看得出这地方很得鸨妈的看重,竟然给院主人单独僻了一处院子借以生养。至于为什么是单独……小殿下目前就看到屋中仅一处灯火通明,隔一道窗棂能隐隐窥见屋中人的身影,坐在临窗的梳妆台,拿着篦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发饰。不知道这只猫要去哪里。在它俏丽的毛茸尾巴消失在拐角一段时间后,小殿下也鬼祟地跟进去。但是和他相比,显然它才是熟稔,片刻之间那抹白便没了影子。珀西没逮着猫也走通路,落了个两样皆失。暗道一声糟糕,混混然在小院里焦急地找猫,可哪里他都寻过了。这时候屋里又有了动静,小殿下悚然一惊把注意力全放里面,听得一声钝重的什物落地,原来是头油不小心被碰到了地上,屋中人弯腰去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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